八、咏物诗的境界

 古典诗词里经常见到咏物的内容。一般初学诗词的人,也习惯于先从咏物开始。比如骆宾王七岁就写了著名的《咏鹅》。

鹅,鹅,鹅,曲项向天歌。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。

在诗人的笔下,鹅的形态、动作被刻画的惟妙惟肖,栩栩如生。白毛、绿水、红掌、清波,四种颜色搭配起来,画面鲜艳明丽,浮和拨的动作生动准确。

咏物诗有三个境界,随着作者需要的不同而深浅有别,这一章我们主要来探讨这个问题。

据说佛家有个关于境界的说法,共分三层。第一层是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。这时的山与水在观察者的面前是事物的本来面目。第二层境界是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。这要求我们观察事物时需要看到事物的内在的东西,而不能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。第三个境界是看山还是山,看水还是水。我们从事物的表面看到事物内在的本质,看懂了、看透了,才能物我合一、天人合一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认识到了这个水平,便是达到了至高境界。

我们不妨借助佛家的这个说法,来体会一下咏物诗的境界问题。让我们来举贺知章的《咏柳》来说明第一层境界。

碧玉妆成一树高,万条垂下绿丝绦。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。

这首诗把柳树的特点、形态以及柳树与时令的关系都写的很好,诗的技巧很高超。作为千古流传的名篇,确实有许多的优点值得我们学习 。但这首诗只是咏物诗的第一层境界,它除了说柳树,其它的基本什么都没说。它的优点在于把柳树说得很好,很准确,说到家了。缺点也在这里。柳树就是柳树,不是别的。因此读后给我们的感觉是简单明快,但余味少。这就是看山就是山,见水就是水。

类似的咏物诗很多,象开篇我们讲的骆宾王的《咏鹅》也是一样的。

咏物诗到了第二层境界,物已非原物,它已经被作者赋予了主观的认识,作者把自己对世界、对生活的认知加到物的身上,物就不是自己了,是作者的道具而已。比如虞世南的《蝉》就是如此。

垂緌饮清露,流响出疏桐。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

前两句还是对蝉的客观描写,后两句完全是作者自己对生活的感悟,通过蝉的形象来表达。表面上说蝉,实际说的是理。这样的写法,往往采用双关、象征、比喻等等手段,最终达到表达自己想法的目的。那居高者已经不是蝉,而是人了。蝉如此,人也是如此。透过物本身的特点来展开联想和发挥,达到哲理诗化的目的。需要注意的是,一定要把握住度,发挥的要贴切自然,切忌生拉硬拽。

当代网络诗人西部小王曾经有一首写《跳棋》的诗,很符合这个特点。我们抄录来,读者可以自己去细细的体会。

或具人形或作球,搭桥拦路自为谋;从来捷足须捷径,踩过同行多少头。

咏物诗的最高境界是物与我的合一。我的身世、感慨、寄托完全透过物来表达。目的明明写的是自己,却基本不暴露,作者的本意隐藏的很深。但我们通过对作品的理解和把握,却分明可以感受出来。也就是说,山还是山,水还是水,但里边加入了作者的灵魂。同样是咏蝉,骆宾王的《在狱咏蝉》就具有这样的特点。

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侵。那堪玄鬓影,来对白头吟。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予心。

诗人采用第一人称的形式,假借蝉的口气来写蝉,表面看来是蝉在自说自话,其实全部是诗人自己的心声。全诗采用比喻的手法,把自己比喻成蝉。全篇还采用双关的手法,从颔联开始,句句写的都是蝉,但句句其实又都是自己。那“玄鬓影”和“白头吟”,既是蝉,也是囹圄中的自己。那“露重”和“风多”既是蝉的境遇,也是自己的遭际。而结尾的蝉的一问,其实就是作者自己的声声呐喊。

当代著名诗人刘甲夫先生的《雪莲》也是这样的作品。

孤标遗世枕流霞,难做人前解语花。云际芙蓉爱冰雪,春风不必到天涯。

刘甲夫先生为人刚正不阿,胸怀坦荡,性格孤傲,这“难做人前解语花”就是自己的内心独白。他又甘于寂寞,蔑视功名富贵,那“春风不必到天涯”的说法更见境界。表面上写的是雪莲的精神品质,但其实都是自己。王成纲先生曾经说:我是把“云际芙蓉”和甲夫划等号的。

需要强调一点的是,咏物诗的境界之说,只是想给读者一个理解和认识上的方法,并不是说谁高谁低。贺知章的《咏柳》和骆宾王的《在狱咏蝉》一样是千古名篇。因为目的不同,着眼点不同,因而手段不同。

综合来说,第一层的写法,讲究的是刻画细腻、生动、准确、传神。第二层境界的写法需要发挥的是诗人的诗思。诗人在生活中要独具慧眼,时刻发现生活中能反映诗意的地方,或哲理,或趣味,或诙谐,或幽默,或赞美,或挞伐。站在不同的角度写,就会有不同的褒贬态度。因为物只是个道具,演什么戏当然要诗人自己说了算。第三层的写法,因为物我合一,写物就是写自己。咏物已经不是主要目的,演义的是自己的人生。这样的诗一旦写好了,最容易感动人,因为它包含了作者全部的思想感情,是作者自己灵魂的化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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